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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言之诚第256节(2 / 2)


  根本无法想象,那样瘦弱的身躯,居然能够爆发出震动门墙的怒吼。

  爷爷在骂爸爸,不应该给纪语看病。

  具体的责骂,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,自纪询的脑海中淡去了,他只记得,妈妈在怒骂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跑进纪语的房间,捂住睡着的妹妹的双耳,她长久地望着书房,脸色一如树梢上的冰棱般寒冻。

  后来他们从书房里出来了,爸爸的脸上有伤,爷爷动手揍了爸爸……

  纪询问妈妈,为什么爷爷发了那么大的火?

  妈妈当时说,因为爷爷不喜欢妹妹,觉得妹妹个是女孩子,不应该花这么多钱。当时他也不小了,他隐约觉得,也许真相并不是妈妈说的那样子……在他和妹妹一同去爷爷家里的时候,他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对他们有什么区别。他有一把糖,妹妹也有一把糖,爷爷笑呵呵的,但从不抱妹妹,也从不抱他。

  爷爷对他们一视同仁。

  纪询走进院子,蹲在爷爷面前。

  他审视着爷爷布满老人斑的脸,白汗衫上衣,蓝色裤子,黑色拖鞋。

  “爷爷,你还记得我吗?”纪询握着老人的手,“我是小询,纪询。”

  老人的手湿漉漉的,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潮气。

  他对上老人浑浊的眼,听老人嘟囔:“询,询。”

  他摸到老人双腕的关节,同样的手,左手比右手粗大一圈,肩膀也向左斜,斜着能缓解些左肩处肩周炎的疼痛。

  他第一次用一个侦探的视角,看着并不亲近的爷爷。

  答案自然而然浮现在他脑海——爷爷曾经是个厨师,惯用左手颠锅,所以手腕粗大,肩部关节炎,所以看一眼,就知道奶奶的肉做老了。

  一个不吃肉的厨师?

  “爷爷,”纪询又说,“你认识阿坤吗?”

  阿坤,胡坤,和你同样老,同样香江户籍的人。

  爷爷:“坤,坤,卢坤。”

  纪询精神陡然一颤,但再仔细一听,从爷爷喉咙中滚出来的,根本不是胡坤的原名“卢坤”,而是一声带着痰的呼噜声。

  “……小询?”

  前面忽然传来苍老的女音。

  纪询抬起头,叫了声:“奶奶。”

  奶奶是个小老太太,只有一米五三的身高,爷爷还清醒健朗的时候,奶奶像道阴影般站在爷爷身边,不怎么和爸爸妈妈说话,也不怎么和他们兄妹说话;等到爷爷开始糊涂,家里家外,开始由奶奶一手操持,他们的接触才多了,只是多也多得有限。

  “今天怎么过来了?”奶奶困惑问。

  “想你们了,过来看看。”纪询笑道,帮着奶奶把在外头晒太阳的爷爷带进房间。

  这时候的爷爷很听话。

  让他站起来,他就站起来,让他往里走,他就往里走。

  进了屋子,房间有着老式建筑的黯淡,猪肝色的柜子桌子,也带着浓厚的时代气息,奶奶从纱橱柜里拿出碗来:“小询早上吃过了吗?要来也不提前和奶奶说一声,奶奶这里除了榨菜就没有别的东西,我给你做两个鸡蛋好吗?”

  不等纪询回答,油下锅中,排气扇扇叶呼呼卷动,卷出食物的香气。

  他笑一笑:“奶奶,不忙,我吃过了。这次来是想问你一点关于爷爷的事情。”

  “什么事?”

  “爷爷是福省人吧?他的香江户籍是怎么来的?”纪询说。

  然而老人转过头来,迷糊问:“怎么,你爷爷不是香江人吗?你从哪儿听说他福省的?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纪询端详着奶奶,老人脸上的诧异是真切的,这回不是谎言。

  奶奶不知道爷爷是福省人。

  那我是从哪里知道的?

  父母?

  不,父母在家里很少很少聊爷爷。

  那是……是一张放在小镜子里的照片。纪询想起来了。父母与爷爷因为纪语冷战的第三年,父母带着他们再度登门,爷爷站在门口,一时没有让开,后来还是奶奶站了出来,笑着将他们迎进去,那年的团圆饭等待的着实有些尴尬,奶奶单独在厨房里准备食物,他们一家在客厅呆着,爷爷则躲入了书房。

  谁都觉得爷爷并不欢迎他们。

  但后来,纪询自书房的门缝里看见了,爷爷坐在书房里,手里拿着个漂亮的银壳雕花小镜子。

  爷爷对着那面镜子哭。

  没过多久,饭做好了,爷爷也终于从书房里走出来,和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。他则趁机以上厕所的名义下了饭桌,溜进书房,找到爷爷的银壳小镜子。

  他发现了张照片。

  年轻的爷爷,抱着还是婴儿的爸爸,站在码头上的黑白照片。

  那时候的爷爷,完全没有现在的瘦弱内敛,还是又胖又壮的模样,抱着婴儿开心得就像在捧这个世界上最宝贝的礼物;他的背后,有条横幅的边角,边角上印着两个黄色胶字——“福省”。

  对了,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,爷爷是福省人。

  但小时候看见了这张照片,又听见爷爷的福省口音,就理所当然地认为爷爷是福省人……